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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三天里,除了都城外,亚纳提的监狱中亦是发生了不少事情。
柳未名照例在队伍的末尾领取了今天的干粮饼后,回到自己平时的角落坐下,便看见蓝思琳嘴里叼着一根烟,大摇大摆地从下井帮那边一路溜达着过来,哼着奇怪的小曲儿,走到了柳未名旁边。
柳未名愣了愣,诧异道:“下井帮也有烟?”
蓝思琳取下嘴里含着的那根烟,笑眯眯反问道:“下井帮为什么没有烟?”
柳未名蹙了蹙眉头,淡淡道:“下井帮……按理说并不存在有背景家世的牢犯,应该也没办法说服狱卒给他们带烟。”
蓝思琳竖起一根食指摇了摇,嘴里不停发出啧啧啧的声音,让人看了总忍不住想要一拳揍在他的脸上。而后又手指一弹,那根烟在空中轻飘飘地转了几圈,又轻巧地掉进了蓝思琳嘴里,蓝思琳含着烟头,含糊不清道:
“无论是下井帮还是洗衣帮,监狱里的帮派一旦成立,就必然会有烟。”
“为什么?”柳未名眉头微蹙,似是有些不解。
“看那边,”蓝思琳叉着腰,用下巴指了指人群中间的狱卒长,“你是不是觉得,只有有权势的人才能够让家里人买通狱卒长,然后让狱卒给囚犯带烟,所以天一组成员聚集的洗衣帮才有可能有烟?”
“难道不是吗?”柳未名反问道。
“当然不是了,”蓝思琳掏出打火机,将烟点着,满脸陶醉地深深吸上了一口,叹道:“我问你,构筑一个聚合人类的组织,像是帮派,或者是一个社会,最关键的因素是什么?”
柳未名眯缝起眼睛,环视了食堂里的众人一眼,心中有些恍然:
“阶级。”
“不错,”蓝思琳打了个响指:“不管是任何组织,都会存在阶级。小到一个班级,有着学生,班委,班长,班主任的阶级,大到一个国家,也会有领导,官员,平民的阶级。用阶级来分配工作,决定权力,然后提供利益,只有这样,才能够让一个组织顺利地运转。”
“每个人想要加入组织的理由都不一样,而我则倾向于将这些理由归为两个大类,利益与臣服。有的人希望加入组织以后能够利用职务之便赚取金钱,或者是得到某些能力,利用组织的能量为自己复仇,又或者是为组织出力,让组织维护某些秩序的稳定,以达到自我‘情怀’上的满足——这些都是因为想要得到什么,才会选择加入。”
“而另一种加入的方式与前者截然不同,是被迫的,无从选择的,可能是因为生来就已经成为了奴隶,反抗就会被杀死,不干活就会受到惩罚,恐惧成为了驱使他们行动的动力,因为害怕站在这个组织的对立面,成为敌人,所以选择了加入。这就是臣服。”
“绝大部分的组织都是恩威并施的,企图利益而加入的人会受到规则的限制,违反了会受到处罚;因为害怕而选择臣服的人也会在加入组织后得到一点少量的利益。只有这样,组织才能够长久地维持下去。”说到这里,蓝思琳露出了怪异的笑容:“历史中的大部分恐怖组织,薪水可是比高等社会的上班族还要可观得多。”
柳未名很快便听懂了蓝思琳的意思,沉吟了一阵,道:
“按照这个理论,洗衣帮之所以成立,有一部分是因为有人希望从中得到利益,还有一部分是因为有人因为害怕而选择加入。而下井帮的话……”
“人们选择加入下井帮的理由……只有可能是为了利益。”蓝思琳接过了柳未名的话头:“因为……没有洗衣帮,就不会有下井帮的存在。”
柳未名道:“恐惧洗衣帮的人,就算加入了洗衣帮,也会受到压迫。”
蓝思琳道:“没错,可能是午饭要分出一部分作为供奉,或者是某些更加凄凉的事情。而不愿意受到这种压迫的人,就会加入下井帮,寻求下井帮的‘庇护’。这种庇护也是利益的一种。”
柳未名道:“所以,下井帮本身就是为了反抗洗衣帮才会出现的组织。”
蓝思琳慢慢眯缝起眼睛:
“也正是因为如此,下井帮的处境才更为特殊。人们聚集在一起的最主要理由是‘不想要受到洗衣帮的压迫’,这种单纯的理由往往缺乏凝聚力,如果我是下井帮的人,我大可以在下井帮得到了足够的信息以后,再转而投奔洗衣帮,将下井帮的老大出卖,从何获取更大的利益……”
柳未名眉头抽搐了几下,冷冷道:“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般寡廉鲜耻的。”
蓝思琳非常傲娇的哼了一声,“总而言之,洗衣帮就相当于监狱里一个完整的社会,阶级分明,利益的分配也符合传统黑帮的作风,是一个非常稳定的架构,每个监狱里都有可能出现类似的帮派。而下井帮却不一样,因为他们的结构不同,反抗者的组织可不仅仅是单凭道义两个字就能够支撑一切的,你以为异人革命军里面的人仅仅是因为憎恨大都会,就会为世隐乡赴汤蹈火了吗?这是不可能的……如果没有更多的利益凝聚人心,人们宁愿在洗衣帮里受一点苦,换取安稳的监狱生活,也不会选择和心狠手辣的洗衣帮进行对抗。”
“原来如此。”柳未名释然道:“既然下井帮至今仍然维持着稳定,就已经说明了他们有着比单纯的庇护更多的利益。”
“不错。不仅仅是庇护,还有香烟,零食,黄色杂志……”蓝思琳的嘴角忽然露出一丝贱笑,朝柳未名挤眉弄眼:“就连凡士林也是有的哦……”
柳未名全然没有理会蓝思琳的表情嘲讽,继续道:
“那下井帮是怎么得到这些的?”
“那还用说吗,只可能是因为这里的狱卒长啊。”蓝思琳耸了耸肩,嘴里冒出烟气来:“监狱可以视作一个另类的社会,而狱卒长在这个环境中就是最特殊的存在,他并不参与帮派之间的纷争,却是非常重要的利益给予者和最大的受益人。你觉得监狱长会被洗衣帮买通,换个思路想,他为什么不能同时被下井帮买通?”
柳未名愣了愣,旋即恍然。蓝思琳继续道:
“你下意识地形成了一个思维定势,将狱卒长当做一枚棋子,认为他只可能是其中一方的帮手。但是事实上,他并不是任何人的帮手,你可以理解为一个人形的中立百货商场,通过与两方交涉,让乐于改善囚犯生活的亲人来买单,然后给他们提供需要的物品,从中获取油水……洗衣帮固然有钱有权,但狱卒长根本无需畏惧他们的权势,而下井帮则胜在人多,虽然家中大多没什么权势,但是金钱方面,一点点积累起来,也是非常可观的数字……”
柳未名慢慢点了点头,轻声呐呐:“原来如此。”
“既然是这样,”他转过头来,看着蓝思琳忽然问道:“你被洗衣帮的人揍了一顿,几天后却成为了下井帮老大的狗头军师,两个帮派之间的矛盾也在日益加重……这些事情,有什么联系吗?”
蓝思琳眨了眨眼睛,满脸无辜地摊开手,耸了耸肩膀:
“别看我,我只是想要混根烟抽罢了。”
柳未名转过头去,却是自顾自轻轻笑了起来。一副完全不相信蓝思琳的模样。事实上,自从蓝思琳混进了下井帮以来,柳未名早就从闲不下嘴的蓝思琳口中得知了下井帮老大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多久刮一次胡子,拉屎的时候喜欢看的刊物,曾经戴过的手表牌子,还离过一次婚……蓝思琳甚至还一条一条有理有据地通过各种看似微不足道地细节论证了他的推测,正如方才向柳未名说出自己关于秃鹫的推测一般,鉴于这种类型的推论有非常严重的水字数嫌疑所以就不便再做过多赘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