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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修的声音满是笃定与自信:“草民完全可以打着替陛下治头痛的幌子,假装治好陛下,那样不但可以立下大功,更可以扬名立万。何必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甚至要冒着被陛下砍头的危险说出真相?”

不得不说,羽修的话非常有道理,他若是个沽名钓誉之辈,前一种方法确实为上上策。后一种方法,于他是半点好处也没有。

周羿阴翳的目光停驻在羽修身上,羽修不闪不避任他打量。许久,周羿伸手按住额角,喃喃地道:“……先让朕想想……”

羽修沉默。

不知为何,周羿下意识的没有提天纯子,而羽修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绝口不提天纯子。两人心照不宣,却都极有默契的避开那个人。

周羿不是偏听偏信之人,不会因为羽修几句话便怀疑天纯子,但羽修的样子委实不像说谎——他也没有必要用生命来撒这种一戳就破的谎。

他虽然极力告诉自己要冷静分辨,但一时却是心乱如麻,在天纯子宣布他必须忘记若雪的时候,他已经觉得自己和若雪之间真的成了过眼云烟,似流水流去永不回头……

他一度那么的万念俱灰,痛彻心扉!可现在,羽修的说法却与天纯子的迥然不同!

到底谁在撒谎?又为什么要说谎?

如果他信羽修的话,那是否表示天纯子在说谎?或者说天纯子学艺不精?

还有,天纯子为什么要撒谎?

“陛下,请恕草民冒犯,您何不让人搬一面镜子来,如此便可知草民所说是否属实。”

羽修的话打断了周羿的思绪,他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羽修却好整以暇地道:“相由心生,境随心转,境随心转则悦,心随境转则烦。陛下乃真龙天子,通透之人,却始终堪不破自己的心魔,所要的不敢要,所想的不敢想,每日活的极其压抑。”

周羿的面色一凝,羽修的话命中他的要穴!

“其实陛下大可对着镜子释放出心魔,尽情的想自己之所想,要自己之所要,草民保陛下平安无虞。倘若陛下有一丝一毫的痛苦,即可将草民斩首示众。”

被羽修的话触动了心底的那根弦,周羿沉默片刻,眼角扫过莫公公:“来人,拿镜子来。”

旋即,他冷睇羽修:“死了不要怨天忧人,朕会赏口棺材你的。”

羽修从善如流:“谢陛下厚赏,那草民就却之不恭了。”

少顷,几个内侍手脚麻利的抬来一面一人高的龙纹铜镜。

周羿长身玉立于光鉴可人的铜镜前,凝望着镜中的自己,里面那个一袭明黄龙袍的男子也凝望着他,

相顾无言。

“陛下,镜子来了,您可以恣意畅想,不拘什么都可以想,若有半分不适,草民任陛下处置。”

镜中人冷冷斜瞥过羽修,默立半晌,不动声色的微吸一口气,突然闭上深遂幽黯的双眸,好似在给自己勇气,又好似在静静瞑想。

真的可以想吗?对着镜子有用吗?

镜子!镜子!

电光火石之间,他的脑海里闪过一道轻快中带着戏谑的声音:“世子,你平常都不照镜子的吧?因为照妖镜照妖镜,照妖镜,一不小心就会照出原形来,世子之所以不照镜子,我想原因正是如此吧。”

说这话的人,是变相的讽刺他是个妖孽呢,不知为何,周羿却没有被冒犯的感觉,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一个少女清晰的身影。

少女身着一袭浅色穿花百摺裙,肩上罩着一挂满璎珞的粉紫云衫,柔软乌亮的秀发梳着流云髻,阳光下她的面容若一朵带露的芙蓉,肌肤清丽透明,双眸澄清如水,益发趁着她的眉目精美而别致,令人赏心悦目。

那一刻,少女离他很近,在他面前徘徊,她身上幽兰一样的馨香丝丝缕缕的钻入他的鼻端,令他心旌神驰,不能自已!

那是若雪,他知道。

那一日,他惊讶她女大十八变的变化,觉得好好的一个小姑娘,怎么眨眼间就变得像个妖精一样迷人了?!

那时候的他,对“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理解不深刻,也不透彻,心里的话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结果惹恼了她——他觉得“妖精”不是贬义词,可她硬要拗成他在骂她……

想当然耳,他被报复了。

他哑口无言,若雪小人得志,立马笑若三月春风。时至今日今时,他还清晰的记得她清新脱俗的模样,总觉得她比别的女子多了一股说不出的味道。

记得最多的,还是她对他怒目而视的样子,毕竟,他们从初相识便是如敌人一般,她对他没有好印像也是他活该……

思及此,他不禁微微一笑,随后思绪不受他控制,更多和若雪之间的回忆和往事纷至沓来,如山崩地裂;如山洪泄闸,他一一回想,竟觉得分外的美好!

一旁的羽修看着镜中那个仪态万方,仿若君临天下的男子,透彻的目光定格在男子微微扬起的丹唇上,又等了半晌才漫声道:“陛下,可有哪里不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