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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闵予觉得自己并不了解顾且喜,她迷糊,她执着,但有时候,她又比谁都任性,都决绝。她待人好的时候,是一汪水,凉凉柔柔,可决断以后,就变成坚冰,尖锐锋利,斩断过往,毫不留恋。

“秦闵予,我,我和赵苇杭,离婚了。”

这么有冲击力的消息,在秦闵予那里,却是波澜不兴似的,他一直没有出声,只是专心开车。

车开进小区里面,他还是没反应,且喜以为他没有听清楚,又重复了一次,“我离婚了。”

秦闵予克制着把车停靠好,头看向窗外,“为什么离婚?”

“为了他的前程,为了我踏实的继续生活。”且喜想了一会儿,才回答。说出来之后,才觉得,原来答案就这么简单。不能怨,这里面,为自己的部分,还是多一点。

“为什么要结婚?”

“啊?”

“既然这么随便就离婚,当初为什么要结婚?!”秦闵予的语气也不是太好,他控制不了自己去想她不那么草率后的无数种可能。

“结婚的时候,就决心,不离婚。”现在回想,才觉得这种决心的可笑,不能真的保证什么,也控制不了就那么的爱上。

“这样也行?”秦闵予觉得,他从来没真正了解过且喜。她迷糊,她执着,但有时候,她比谁都任性,都决绝。她待人有的时候,是一汪水,凉凉柔柔,可决断以后,就变成坚冰,尖锐锋利,斩断过往,毫不留恋。所以,看似软弱可欺的顾且喜,其实把自己保护得很好,包得严严实实,她遇到问题,未必会反击,而是能躲则躲,迂回,或者是她的人生哲学。

“是不行。”且喜把脸贴在车窗上,“秦闵予,我是不是会永远一意孤行下去?恋爱一意孤行,结婚一意孤行,连离婚都是。”她其实想用一厢情愿,可是,又觉得这个词的程度还不够,一意孤行似乎更适合自己一点。

“会吧。谁让你总能遇到肯陪你行下去的傻瓜。”后面的这句,秦闵予没说出口,因为,他自己也是这样一个傻瓜,不同的是,他是有野心的傻瓜,所以没等到她放弃的时候,先抽身离开了。可是不能忽视的是,抽身的时候,心也抽痛得厉害。

“秦闵予,想到我的生活,就会这么继续下去,我就会很难受。每次,我都很清醒的知道,所有的决定是我自己的选择,这样,后果也只能自己负担起来,很多时候,都觉得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后悔么?”

“有点吧。”

“对什么?”

“对什么都有一点,又都不太多。”

“没多到想要补救的程度?”

“嗯。”且喜点点头,她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争取的时候,就能够相对比较积极,而对于挽回什么,却始终消极的可以。

“回去睡觉吧,等你找到下一个一意孤行的方向,就好了。”秦闵予挥挥手,赶且喜下车。

“秦闵予,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我现在是失婚状态啊,你不同情,不安慰,就只会赶人!枉我把你当朋友!”

“我没觉得你需要同情,也不稀罕你当我是朋友,快下去!”秦闵予说这话,倒不是有什么情绪在里面,而是那种无奈又好笑的口吻,像撵小狗一样把且喜撵下车。

且喜慢吞吞的下车,磨磨蹭蹭的走进楼门,恨不得关门都是慢动作,几步的路,她走了好几分钟。秦闵予知道,她是希望自己留她,开了个头的这些话,让她有点不吐不快。可是,他不想听,一点也不想听,他没有能力帮她解决这样的问题,也不想听她诉说。顾且喜不需要他来开导,也一样会韧性十足的,有声有色的活下去。在生活面前,她绝对不是个需要同情的弱者,这一点,三年前就已经证明。

可是,尽管心里把彼此都想了个透彻,看着她这么走了,他也还是不好受。秦闵予打开车门,他需要夜晚的凉风,帮他冷静一下。现在的场景,同三年前的那个清晨,有相同,又有不同。相同的是,他明明不舍,还要任她离开,不同的是,她现在,心中的,已不是他。

很多人都不理解,他对顾且喜的态度,就是关系那么铁的郑有庆,都曾经在酒桌上替且喜打过抱不平。“顾妹妹不错,你差不多就收了得了。”

秦闵予回想自己当时是怎么说来着,是啊,说的是:“我没有资格。”这可能是最接近他内心想法的一句话了吧。顾且喜需要的很多东西,都是那时的他无法负担的,比如爱情。不能付出,却还贪恋她给予的陪伴,他也知道这并不光彩。可是,他的确需要她在身旁,给她一个笑脸,就好像给了她一个世界一样,他需要这种肯定与支持,来自顾且喜的肯定与支持。

且喜总是羡慕他有很多亲戚,热热闹闹的住在一起,但是她没发觉,这些人,都是妈妈这边的亲戚,属于爸爸这边的,一个也没有。小时候,妈妈对他说过爸爸的事情。爷爷还是个半大孩子的时候,就因为在家也是挨饿,跟着同村的叔伯们出去闹革命。没多久,解放了。他一直待在部队里,家里人做主,给他娶了媳妇,就是奶奶。他那之后,回来过几次,对家里的安排,并没表示异议。

没多久,他去参加朝鲜战争,就和这边完全断了联系。奶奶那时已经有了爸爸,家里的老人相继过世,她只能指望着他能早点回来。可是,她没能等到那一天,就去世了,留下爸爸一个人。村里家家孩子都是一帮,没人肯照顾爸爸,后来是住在江边的一个老汉,把爸爸领了去,把他养大。

那个干爷爷,秦闵予还有点印象,从他有记忆开始,年节的时候,都要去他家里看他。但是,没住在一起,也谈不上有多少感情。妈妈说,因为他们家的房子是妈妈家里提供的,所以,干爷爷总是不肯搬过来和他们一起住,只推说要住爸爸的房子。所以,那些年,爸爸早出晚归的赚钱,就是想买个大房子,把他接过来,住在一起。可是,干爷爷没能等到那一天,就去世了。给他办丧事的时候,秦闵予第一次看到爸爸哭,一声声的叫着爸,泪流满面。

妈妈经常和他说,以后,对她好不好都不要紧,但一定要孝顺爸爸,因为他太苦了。没有亲人关心照顾,孤零零的长大,太苦了。这也是妈妈为什么对且喜特别好的原因吧,觉得她没有父母在身边,可怜得很。

上初中没多久,他的亲爷爷竟然出现了。他在朝鲜战场上回来,就定居在北京,写信回来,辗转找到他们。秦闵予当时就想,这么容易就能找到,早干什么去了!全家人似乎都没有为这个消息感到什么欣喜,反而觉得特别负担,对于由谁去趟北京的问题,争论了很久。

妈妈是坚决不去,但也表明立场,别人去,她也不拦着。秦闵予也坚决不去,也反对爸爸去,他那时,在家里就已经有发言权,父母都很尊重他的意思。最后,还是爸爸一个人去了,回来后,对那边的情况只字未提,秦闵予也没兴趣打听。

高考的时候,秦闵予的志愿挑的是大学,而不是城市。但他很明显的感觉到,爸爸关注他的志愿,希望他都报北京的大学。那时,家里已经有了电话,爷爷偶尔会打电话过来,爸爸让他接电话,他就接过来,敷衍两句,无非是说些学习的事情。在秦闵予这里,亲戚就是身边的这些人,爷爷只是个称呼罢了,他也叫,但是没有任何感情。

高考失利,进了C大,妈妈才告诉他,爷爷又结了两次婚,但都没有自己的孩子,所以跟爸爸表示,想让秦闵予到北京去。爸爸也很矛盾,他也知道秦闵予不会愿意去,可是爷爷的盼望和嘱托,他也不能不理。秦闵予没能考上Q大,倒是无意间解决了这个问题。那此后,爷爷可能是断了这个念头,电话里渐渐冷淡下来。

秦闵予当时的感觉就是,他们全家人,根本就没被人家放在眼里,更逞论放在心上了。他再同他们联络,无非是为了老年有靠,仗着自己在北京,好像他们都该巴不得的投奔过去。后来,看看这个孙子好像没什么大出息,他就放弃了。他放弃了,秦闵予还不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