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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底的南山,依然绿意葱葱,从山下到山上有一条盘山公路,沿途风景非常好看,南山的生态环境保护得极为好,能看到高丛掩映间有鸟兽窜行,姜炎趴在车窗边兴奋地跟周秉文分享着,哇,那里有白鹭诶!诶,好像跑过一条石龙子,看不清,是蓝色的!
周秉文有种带女儿出门的感觉,这个时候奉行不婚主义的他,甚至动摇了,觉得某一天走入婚姻有自己的儿女,是不错的选择。
那是前三十多年里,他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一直以来他都回避这件事,对外他宣称父母双亡,靠周家伯父接济长大,凭自己一拳一脚打拼出现在的事业。可是,结婚就意味着,给了下一代某种不确定的风险,他自己本来就是这种风险的受害者。
明明始作俑者,就是他父亲已有家室的情况下,贪恋小提琴首席,又不能给予她名分,最终他成了隐秘的外室之子,虽然族谱某一角里最终写上了“周秉文”三个字,却是挂在周父早夭的二哥名下。
他姓周,那个庞大家族的外人,仅此而已。周父给他定下的规矩,他不会有任何成为鹤笠集团继承人的可能性,除此以外的事情,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信托基金每月按时发钱,风雨无阻。
周秉文又看了一眼姜炎,他不知道,姜炎能否成为他扎进周家的匕首,或许只有试试。
到达山顶附近的停车场后,周秉文看了眼时间,还早。
“我还从来没有来过南山,这里风景很好啊!”姜炎下车,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眺望着深圳,远远就能看到南山的地标建筑鹅厂大楼,如果是晚上,企鹅图标应该分外显眼。
“深圳风景好的地方很多,以后带你都玩一遍。”周秉文从车上拿下来两顶高尔夫球帽,一顶自己戴着,另一顶套在姜炎头上,说:“山上太阳大,你要不要涂防晒?”
“你这么贴心的么?前面被多少女朋友军训过啊!”姜炎惊叹道,难怪有很多女孩子喜欢大叔,被无数女人调教过的大叔还是蛮好使的。
周秉文看她手里并没有防晒,从车后备箱的行李箱中掏出来一瓶安热沙防晒,姜炎小小瞥了一眼那个行李箱,衣服、日常用品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次性被套,周秉文见姜炎注意到了行李箱,递给她防晒乳后,解释道:“我经常出差,去全国各地做尽调,所以都备好了。你看,还有这些!”
他打开了行李箱后面另一个上了双重保险锁的箱子,比行李箱小了一半,但打开后,左侧摆放整齐的人民币,右侧码放美元,他只打开了一下迅速关上,然后把箱子推回到后方。同时将装着茅台和洋酒的纸箱子挪回原位,而外面还有中华烟和普洱茶的纸箱子。
“这?”姜炎震惊地合不拢嘴,她只在父母口中听过,医药代表们车的后备箱里常年放着烟酒茶和现金,竟不知道律师的后备箱里竟然也放这些。
“你以为只有我么,老赵的后备箱里,只多不少。大部分授薪律师看到的都只是冰山一角,就很简单,你做尽调,想查某个员工是不是在厂里或者公司里上班,最好的办法,拿包中华烟跟厂里保安聊天打牌,而不是西装革履跑去查社保缴纳明细。”周秉文关上后备箱,自然而然地解释。
姜炎诧异地拿着防晒乳都忘记涂了,有些震惊地问:“非诉业务这么可怕的吗?”她以为的非诉业务,就是坐在高大上的写字楼里,每天看材料整理材料写材料,毕竟她在白律师那里看到非诉组每天的工作就是这些,虽然他们也要出差去做现场尽调,可是在谈资里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些令人惊讶的情节,大家聊的大多是哪个哪个老板跟秘书搅和在一起的花边新闻。
“那要看你要做到什么份上,尽调是走个过场,还是查个底朝天。走个过场谁不会,你要见真章自然要拿出点本事。我和徐律师以前搭档做尽调,爬过矿山,数过猪仔,还被厂里恶棍追了几条街。”周秉文从车里拿出保温瓶拎在手上,带着姜炎边走边说。
“真不容易!”姜炎感慨地找不到合适的词儿来表达。
“哪像现在的授薪律师舒舒服服吹空调拿工资,动不动就修理整顿合伙人。那时候为了赚钱,出人头地,我们三个人那时候什么业务都接,不过这不丢人。人总是有过想当年,才有资本说当下。”周秉文看着深圳,缓缓地说。
他和徐映松、赵明成三个人的热血岁月,这一辈子都铭心刻骨。
那时的他,是三个人里唯一不缺钱的那个,可是他希望被父亲看见、认可。徐映松想要站到那个宴会中万众瞩目的女投资人身边去,而赵明成只想留在深圳再也别回去那个穷困愚昧的村落。
姜炎体会不到他们当初开天辟地的艰辛,只是想起了那句话,要在最好的年纪,富可敌国,她充满希望地说:“所以我还是要更努力,这样很多年以后,我也可以很自豪地跟别人说,老夫当年有万夫不当之勇!”
周秉文搂着她的肩,指着企鹅大楼,说道:“秋风萧拂柳絮飞,万般因果不由人。很多人觉得努努力就可以有更好的结果,但事实是,为什么有的人生在罗马坐享其成,有的人用尽一切努力,依然厄运专挑苦命人。我们都得承认,努力是成功的锦上添花,而非决定性因素。你要生在最好的时代,做最合适的事,尽恰如其分的努力,才能心想事成!”
这是以前姜炎从没听过的话,是鸡汤么,不完全是,是说教么,也不完全是。姜炎此时听不出来话里的言外之意,她的年纪和阅历不足以支撑她站在和周秉文同样的眼界去看待这个繁华都市,哪怕此时他们站在同样的地方。
姜炎只是觉得,这样的周秉文,让她更爱了。
两个人慢慢走着,来到了南山顶部的瞭望亭里,今天山顶上凉风习习,大概疫情封控虽然有松动之相,但并未彻底解封,周遭四下无人。
但,瞭望亭里坐着一个人。
姜炎认得,是周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