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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竹想说的话被哽咽在喉咙中,她抬头看看天花板,在脑海迅速想办法。
吴曼仪转头,透过玻璃窗看到了杨竹,她突然间浑身颤抖,指着杨竹对大刘说了什么,然后伏在沙发上失声痛哭。那哭声杨竹听得不真切,断断续续,却像一把把连绵不断的刀片,悄悄切进她的肉里。
“把PAD给我。”杨竹从霍小兰手里直接拿走工作用的PAD电脑,敲击了一会儿,查看完资料后,胸有成竹地转动把手走了进去。
大刘有些无奈地看着她,表情仿佛在说,这个时候你该有多远走多远,小姑娘的眼泪已经够让人难受了。
“给我30分钟,我想跟她谈谈!”杨竹直截了当地说。
吴曼仪惊恐地向后一缩,既怨愤又害怕地说:“刘叔叔你叫她走!我不要看见她!你叫她走!你叫她走啊!”
大刘捏捏鼻子,搔搔后脑勺,说:“我能在你旁边坐着嘛……”他指了指小姑娘现在歇斯底里的状态,怕留她们俩在询问室里,万一造成什么后果,他得吃不了兜着走。大刘自然相信杨竹不会对吴曼仪怎么样,但是他要竭尽所能保证大家的安全。
杨竹从门外拖了张椅子进来,坐在吴曼仪正对面,深吸了一口气,镇定地说:“小曼,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我经历和你相似的事情,能体会你的感受。悲伤是一种负面情绪,你现在控制不了,但你可以把你的注意力集中一下。”
她在PAD上点触了几下,调出平面投影,开始播放肖安所看到的视频画面,在杨竹去见吴帅的时候,陶晨轶当时也在,狱警将吴帅从监狱中提出,经过那条走廊时,陶晨轶恰好经过,在吴帅衣服口袋中放了个芯片大小的东西。
大刘看着有些紧张,这孩子刚目睹母亲死亡的场景,再看一次父亲死亡的场景,刺激实在太大,会把人逼疯。他正打算阻止的时候,杨竹暂停了视频,倒回几帧画面,指着吴帅衣服口袋上方正在落入的黑色芯片,说:“这就是导致你父亲死亡的微型核爆芯片,这个人才是杀死你父亲的凶手。”
吴曼仪停止了啜泣,看着视频,不可思议地哭着问大刘:“刘叔叔,这是真的吗?”
大刘非常认真地点点头,递给吴曼仪纸巾和一杯水,说:“这是我们从监狱里调出的监控视频,当时杨法医是例行公事去询问你父亲做的一些,不好的事情。”
杨竹关掉视频,温柔地看着吴曼仪的眼睛,动容地说:“我当时确实知道你父亲有可能处于被暗杀的境地,也知道你和你的母亲处于危险的境地,所以我们派了小霍到你们家,在你们周围全天有24小时的便衣警察保护你们。杀死你父亲的人,潜入我们公安局,逼死了霍小兰的父亲,在6年前劫走我的父亲,杀死了我们一些同事。”
“啊?”吴曼仪紧张地抓住校服,不断地摩挲,她过于激烈的抽噎导致她一时间无法说出完整的话,只能发出这个简单的音调,表达她的难以置信。
“这个犯罪分子还差点杀了杨法医,不过最后畏罪自杀了!”大刘帮杨竹补了一句话。
吴曼仪颤抖地伸出手,拿起放在茶几上的餐巾纸,把眼泪擦干净,使劲咽下几口空气,让抽噎平息了一些后,端起凉白开喝了几口,慢慢地平静下来。杨竹起身去外面拿了一瓶橙汁,递给吴曼仪说:“喝点甜的,会让心情好一些。”
“谢谢!”吴曼仪沙哑地挤出两个字。
大刘悬着的心放下来了,他跟各式各样的普通群众和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都打过交道,面对这个小姑娘实在是心疼得不行,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让她好受一些,心里正焦灼着,还好杨竹搞定了。
“我知道你去年其中考试考了全年级第一,你会画画,钢琴十级。我和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这样,小提琴考了八级,我以为日子永远都这么无忧无虑,虽然我从小就没有母亲……”杨竹在平板上点了几下,放出六年前她看到的那张照片,继续说:“我考上大学,毕业后当了一名神经外科医生,突然有一天,我出了车祸,醒来的时候,人在美国。我父亲的律师,给我看了这张照片,告诉我,我爸爸失踪了。我家客厅里全是血迹,灰尘,以及父亲的一截断臂。我改读法医,半年回国来查我父亲的案子。”
吴曼仪看到那张照片,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下意识就移开了视线,显得有些害怕。
杨竹把照片换成她被炸成废墟的家,撸起袖子,说:“四个月前,这个凶手在我家,这是对我开的枪,我腹部还有一道伤疤。我和你一样,是受害者。不同的是,你比我小了十二岁。我见过许许多多的受害人,他们中间有一部分人,像你一样,善良,软弱。当那些穷凶极恶的凶手还处于逍遥法外的状态,他们毫无能力去对付,于是他们把愤怒转移到我们身上,认为是警方的错,才导致他们的人生悲剧。我曾经也是这样,当着我父亲失踪案主检法医的面,指责他。”
大刘看着杨竹平静的表情,有些诧异。
“但是,我成了缉凶者一员之后,我才明白,没有警方不想抓的罪犯。我们小时候看的电视报纸告诉我们,捉拿凶手就像玩一样,警方无所不能。然而现实是,为了追缉凶手,我们流血,流泪,甚至还有牺牲。我从犯罪分子手下活过来,才有幸跟你说这番话。曼仪,你还小,还有美好的明天。这笔血债,我们会为你讨回来的,但你一定要好好生活,幸福生活。你父母那一辈无论做了什么,都跟你没有关系,你的人生,掌握在你自己手里。不要活在仇恨和害怕里!”杨竹说罢,关掉了PAD上的投影,她很久没有说过这么长的一番话,这是她真正内心想透彻的心里话。
吴曼仪咬着嘴唇,点点头,她听懂了杨竹的意思,可当一个人真正受到内心巨大冲击时,并不会像一场感冒吃几颗感冒药就立竿见影得好起来。
杨竹自己经历过,非常清楚这是个长期的过程,她坐到吴曼仪身边,抚着她的手,说:“我会帮你的,和你一起去看心理医生,度过这段心理上难熬的日子。高三的时候,你好好努力考一所优秀的大学,学自己想要学的专业,做一个优秀的女人,去回馈更多需要帮助的人。我会负担你的学费、生活费,直到你工作为止。曼仪,你要相信,这个社会,善良的人总是比坏人多,好吗?”
吴曼仪握着她的手,非常确定地点了点头,说:“我会的,谢谢你!杨法医!”
“你叫我杨姐姐也可以,你家现在被封锁,刚才播放给你看的视频,有犯罪嫌疑人把这段视频的闪存盘给了你母亲,我们正在调查线索。等会你跟霍姐姐先回家去收拾一些你需要的东西,我为你安排新的住处,这几天先别去上课,好好调整心情。”杨竹关切地说。
吴曼仪把头发撩到肩后,听完杨竹的话,就想起了什么似的,说:“刘叔叔,杨姐姐,今天早上,有人来过我家,说是送快递的。个子高高的,满脸胡子,还带着墨镜,就他来了之后,我妈才变得不对劲的!我能认出那个人!”
杨竹和大刘相视一望,事情果然没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