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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竹站在吴大鹏的尸体前,夜风吹起她的裙摆,她伸出右手摁在他的颈动脉上,那里并没有血液澎湃规律的搏动,鼻子里也没有呼吸,杨竹的手从没有在这个时候颤抖过。凉意袭人,杨竹被冷起一身鸡皮疙瘩,她撩起长发,把头贴在吴大鹏胸口,确定他的心脏没有跳动,呼吸也停止。

她知道吴大鹏活不了,头朝下着地,高坠伤颅骨碎裂,掌管生命中枢的延髓都被挫裂,职业习惯让她在看到死亡的第一刻先去确认生死。

“叫救护车不用来了,他已经死了,直接送法医中心。”杨竹缓缓站起来,对梁予安说。

周遭一大堆人围着这里看,举着手机拍摄,咔嚓声此起彼伏,一个穿着裙子的高挑女子,面无惧色站在死尸旁边,这样的照片一夜之间就会传遍静海市。

杨竹把手机从包里拿出来,递给梁予安,说:“梁队长,录音,我和吴大鹏之间的对话,都在里面。”

梁予安接过手机,对旁边的陶晨轶说:“先送她回家,其他事情我来处理。”

“庞法医和副局那边怎么交代?”陶晨轶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句。

“有问题我兜着,太冷了,先回家吧!”梁予安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拍拍陶晨轶的肩膀,陶晨轶也知道梁予安的意思,第二天还不知道谣言会传播什么样子,除了地上的死尸,还有需要对付一大堆记者,毕竟死的这个人是玄黄药业的总经理。

陶晨轶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杨竹身上,挽着从酒店大厅中的电梯下地下停车场,从128层到现在五分钟的光景里,杨竹感觉恍如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估计你这几天要被监视居住,连门都不许出了。”陶晨轶发动车子,说。

“我……”杨竹真郁闷地说不出来了,今天这事情说冤枉也挺冤枉,说不冤枉谁让她偏要帮这个忙,活活帮成了倒忙。

陶晨轶看她欲言又止的表情,用食指轻轻刮了一下她的脸,说:“自杀是他的选择,不是你的错,没必要自责。”

“哎……”杨竹长长叹了口气,双手捂着脸,心在一点一点下沉,那些录音让梁予安他们听了之后,她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怎么了?看你心事重重的样子,怕被局里处分吗?”陶晨轶边开车边看着她,问。

杨竹抬起头,看着前方的车流,缓慢而清楚地说:“你说,你的判断是,我爸没死,现在我信了。”

“现在信了?吴大鹏跟你爸有什么关系吗?对了,我们进来之前,你跟吴大鹏在聊什么,为什么他突然之间就跳楼自杀了?”陶晨轶就事论事地问。

杨竹一时语塞,这问题谁问,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说她是回来找父亲失踪案的下文,过了好久,杨竹才慢慢说:“吴大鹏把我当成了下令谋杀赵美文的主谋派来的人,吴大鹏已经承认是他杀死赵美文,把尸体藏在陈灵家的灶台里,并且打算嫁祸陈灵。”

“这跟你爸有什么关系?”陶晨轶有点理解不了杨竹的逻辑。

“算了,也许是我瞎猜。”杨竹闭着眼睛,紧紧握着拳头,璀璨的宝石在车内微弱的灯光下,兀自折射耀眼的光芒。她不想亲口承认父亲跟这件事有关,吴大鹏一见到杨竹那惊恐的表情却浮现在她眼前,他为什么会那么惊恐?无非就是杨竹长得很像23年前的主谋,失踪的父亲。

陶晨轶很识趣地没有继续问下去,这时候岳迩的电话打到了陶晨轶手机上,陶晨轶直接开外音,问:“喂,岳法医,有什么事情吗?”

“杨法医在不在你身边?”他焦急地问。

“我在!”没等陶晨轶回答,杨竹自己回答了。

“你现在没事吧!我听大刘说,吴大鹏跳楼了。”岳迩第一时间关心杨竹。

杨竹盯着自己的戒指,说:“我没事,梁队叫你们查吴大鹏的事情,查出什么端倪了没有?”

“玄黄药业底子很黑啊,每年几亿美金进出,跟公司日常流水完全对不上账,得转到经侦科那边去做财务分析,百分之百洗钱。我刚跟梁队长说完,梁队长带人冲进去,就看见他跳楼了。”岳迩说。

“他也承认了,是他杀了赵美文。”杨竹说。

“还真是他,今天查他和他公司所有经济往来的时候,发现他不断购买实验器材,十年前开始每年偿还高达一千万的贷款本息,玄黄药业根本就没有兴建新厂房。我怀疑,他可能就是MTD实验室的所有人。根据你们回传的资料,MTD生化实验室采用的是天翼AI安保,玄黄药业恰好就购买过,但他们工厂的固定资产表里根本没有天翼AI安保系统,工厂的安保系统用的是国内普通的半自动化安保系统。”岳迩一咕噜说了很多东西,语速极快。

杨竹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这一张张碎片拼起来,是一个巨大的犯罪阴谋,而如今这个轮廓却莫名有父亲的影子在里面。杨竹认真地嘱咐道:“你帮我留意着,是否有杨海诺的任何信息。”

“你怀疑你爸?”岳迩惊讶地问。

“是生是死总要知道结果。”杨竹不置可否,可在她心里,从来没有那么希望父亲已经去世六年。

“好!你早点休息。”岳迩迅速挂断了电话。

陶晨轶开进了小区,周遭绿草绿树环绕,在路灯下安静生长,却显得有些阴森。他把杨竹送到家门口,不放心地握着她的手,问:“要不要我陪你?”

杨竹无力地摇摇头,好不容易焕然一新的心,被吴大鹏坠落的尸体击碎。

残忍的不是真相,是看不清真相的人,在自欺欺人。

“你们法医工作,讲究的是循证,在没有切实证据之前,不要相信自己的猜测。”陶晨轶没有松开手,冷静地说,并把车内的灯打开,照亮车内的空间。

杨竹的手冰冷得像封冻在北极的铁石,她迷茫地看着陶晨轶,问:“如果我爸真的是幕后主谋,我要亲自把他送进监狱尼玛?”

“公安局有回避程序,你不想面对的话,你的同事们依然会履行职责抓捕犯罪嫌疑人,犯罪嫌疑人是谁都一样,你不用担心这个问题。”陶晨轶回答道。

杨竹突然松了一口气,仿佛回过神来,坚定地说:“我爸不可能是主谋,他绝对不会对我下狠手,绝对不会。”

陶晨轶伸手搂过杨竹,杨竹也看着他,他如此近距离盯着杨竹看的时候,发现她的瞳仁不同于常人,在瞳孔褐色边缘有一圈淡淡的蓝色,不仔细看并不容易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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