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弗吉尼亚大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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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朗西斯是个典型的法籍美国人，有法国人特有的细致讲究，他的桌子上所有的东西都以最适合他使用习惯的方式摆放，比如笔筒摆在里他右手斜上方15厘米处，而电子秘书则在他右手正上方10厘米处，紧急文件在右侧叠放，全部贴着标签，重要公务文件则树立在左侧斜上方15cm的地方，刚好余光可以一目了然。电脑和操控屏则在桌子正中，操控屏前端放着美国国旗和一具缩小版的人体骨骼。每一件摆设都一尘不染，即便是他衬衫的领口袖口，都洁白如新。

杨竹按照预约时间分秒不差敲开弗朗斯西办公室门的时候，迎接她的依然是他彬彬有礼的：“请进，我们只有15分钟的交谈时间，然后我得出席电话会议。”

“明白，弗朗西斯，好久不见。”杨竹坐在他对面，淡淡微笑着说。

弗朗斯西虽然年近五十，发根隐隐有白色。他下颌修得干干净净，看不出胡茬，胸腰线在裁剪得体的西装修饰下平直而挺拔。杨竹看着他右手边冒着热气的蓝山咖啡，在袅袅热气里看到了两年职业生涯的点点滴滴。

他是杨竹读博士期间的法医解剖学教授，每个学期都带着四个博士从夏洛茨维尔开到费城，在高速路上边开车边讲那条高速上发现的无名尸体案件都如何被破解，为他们仔细剖析那条路上的气候、植物、汽车旅馆、加油站、食腐动物等。而他留下的暑假作业更让杨竹印象深刻，去田纳西大学诺克斯维尔分校的尸体农场拍摄尸体照片，不低于一万张，并要求配上照片说明。两年前的夏天，算得上杨竹这辈子最难熬的夏天，滚滚热流夹杂着尸臭，整整瘦了12斤。读博及毕业后一年，杨竹就在费城法医中心供职，解剖了253具尸体。比起在弗吉尼亚读研究生的那两年，读博士简直是自虐。

“回去中国还习惯吗？看你的样子过得不太好。”弗朗西斯双目如炬，只看她一眼就毫不留情地说。

杨竹点点头，说：“一回去就碰到棘手的案子，所以回来请教。”

“我是指你的精神状态，你走的时候嘱咐你接受心理治疗，你并没把我的建议放在心上。”弗朗西斯的语气虽然很谨慎，但明显表达了关切。

“最近一周才开始服药，我的男朋友就是心理医生，他非常关心我。刚回国工作太忙没能顾得上，我会好起来的，弗朗西斯，不管怎样，谢谢你的建议。”杨竹诚恳地说，肺腑之言听起来就是颇为客气生疏。最早发现杨竹有精神疾病的人，就是弗朗西斯，但她一直固执不肯去。

“那就好。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弗朗西斯问道，相比于杨竹到底为什么事情不惜远赴重洋来找他，他更加关心杨竹的病情是否得到控制，听到了满意的答案后他才放心，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杨竹从包里拿出一叠英文文件递给弗朗斯西，说：“我回国后经手的第一个案子里，有一名死者，叫做Mathin，死因不明，但实体被超级腐生菌分解为组织液。第二个案子中的半具白骨和一具高度烧焦尸体被人投下超级腐生菌孢子导致分解。Martin曾经向蒙哥马利实验室捐赠过100万美金，用于支持太古腐生菌与芽孢杆菌转基因项目，主要研究这个项目的三位生物学家在一次学术会议途中遭遇车祸，均身亡。紧接着我查到参与这个项目的研究员在黑市上卖出了超级腐生菌孢子，这两个案子中的死者尸体分别被这批超级腐生菌的父代和子代分解。弗朗西斯，我要怎样才能查到实验项目的所有资料？”

弗朗斯西双手抱拳，顶在自己的下颌上，专注听着杨竹的描述，听完后才开始看杨竹递给他的文字资料，他在操控屏上飞速揿按着，同时不满地说：“你是一位法医，为什么要参与到案件中呢？法医是中立的。”

“因为我需要向刑警同事提供破案的线索，他们对此无能为力。中国的刑事侦查专业分工不足，我不得不做更多的工作以方便同事们。”杨竹解释道。

“很好，一位法医应当有方便同事的职业素养，但你不要忘记，法医是中立的，不偏向任何一方，包括警方，我们只对死者负责。”弗朗西斯依然把杨竹当做自己的爱徒，不放心地叮嘱着，叮嘱完又看看文字资料，过了大概一分钟抬起头对她说：“这是个环保的商业科研项目，研究资料并没有封存，不过只有高级权限可以查看，我发送到你的谷歌邮箱。但我不介意告诉你，三位生物学家的车祸并非意外，他们所驾驶的车辆中央程控系统遭到黑客入侵，在盘山公路上强行刹车导致车辆坠毁。今年1月份发生的案件，安迪出具的勘验报告，不过费城警方并未对外披露，出卖孢子的研究员Watson（华生）被列为首要嫌疑人，而他已经潜逃。”

“为什么不通缉？”杨竹没过大脑，脱口而出。

“没有直接证据能证明华生是犯罪者，仅仅因为他具有犯罪动机。华生是拿绿卡的华人，或许你的中国同事会感兴趣，他的中国名字叫吴帅。有证据表明，他于2月份途径辗转5个国家回到中国。”弗朗西斯喝了一口咖啡，看看时间后说：“我能提供的信息只有这么多了。”

“最后一个问题，我国有位真菌生物学教授曾经提纯发现了一种生物活性物质，但是这种物质可能造成严重后果，他第一时间将研究成果交给CSDL，CSDL将研究结果封存，我该找谁为我写一封推荐信，以便让我去查研究资料？”

弗朗西斯揉了揉眉心，很是为难想了想，最后还是对杨竹说：“洛必达教授，弗吉尼亚大学大学生物学终身教授，他是CSDL的协会副会长，不过他很难打交道。”

“洛必达教授？”杨竹顿时倒抽一口凉气，他也是母亲的老师，四年前就已经中风，不可思议地说：“洛必达教授瘫痪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怎么可能为我写推荐信？”

“如果你有耐心，在他的病床前你就能等到可以帮你的人。时间到了，我该开会了！”弗朗斯西收住话，后面的建议他大可以说出来，但是杨竹还年轻，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去自由成长。

杨竹起身伸出手，弗朗西斯也站起来伸手握手，握手致谢后，她走出了弗朗西斯的办公室。

弗朗西斯为她霍然撕开一道口子，杨竹从茫茫黑暗里看到了微弱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