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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红的血沿着高照容的侧脸一滴滴滑下来,滴滴答答地落在青砖地面上,很快便渗了进去。
任城王元澄有些看不过去,手在身侧重重一拍,上前对元宏说道:“皇上,请容老臣说句话,既然高贵嫔有可能怀有皇嗣,那就等一个月再做定夺也不迟,毕竟皇家血脉最为要紧。”
元宏握紧了双手,瞪着高照容,他实在没想到,这个平日看上去十分娇气的人,竟然能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逼得他不得不接受她的要求。“好,朕就给你一个月时间,让你到时再无话可说!”元宏高声叫门口侍立的内监进来,把高照容带回双明殿看管。
高照容对着元宏和几位亲王再次磕头下拜,语调中带着无限凄惶:“罪妾怎敢再回双明殿居住?恳请皇上替罪妾选择一处清净的寺院,罪妾愿跟先皇后一样,日日抄经礼佛,了却残生。”
元宏冷眼看着,只觉对她此时的一言一行,都厌恶到了极致。在男人眼里,女人总是天生的弱者,可高照容却把她的柔弱变成扼在别人咽喉上的绳索,越收越紧。一旦离开了皇宫,她究竟有没有身孕,就会变成一个再也说不清的谜题,还不知道会惹出多少麻烦来。
“你毕竟是恪儿的生母,”元宏的口气和软下来,“就在双明殿禁足吧。”
高照容却仍旧坚持:“皇上,罪妾正是为了恪儿,才会斗胆这样要求。如果罪妾在双明殿禁足,宫中必定会流言四起,猜测罪妾究竟是因为什么事而获罪。罪妾这一生,到现在就算是彻底毁了,但是恪儿和怀儿还小啊……”
她说得哀婉凄切,几乎让人不忍心再听下去,脸上那道伤疤流出的血已经凝住,外翻的皮肉裹着暗红色的干涸血渍,残酷到极致的景象中竟透出几分别样的哀婉。在场的几位亲王都是有儿孙的人,见她拼着舍弃一切,也不愿连累二皇子受人猜忌,都生出了几分恻隐之心。任城王张了张嘴,想要再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重重地叹了口气。
元宏只觉血气上涌,近来时常出现的那种胸闷、头疼,又隐隐发作起来。他不能让宗室亲王们知晓病情,手撑着桌角说道:“先把她送去宫中佛堂,等选定了合适的佛寺,再选个日子出宫。”
高照容不再说话,默默站起身跟着太监走出去,面颊上的伤处剧痛难忍,她站起身时一阵摇晃,差点再次跌倒,两名眼疾手快的内监赶忙上前搀住她的双臂,半拖半扶地带着她出了澄阳宫。
事情已有定论,元宏强忍着头中像要炸裂一样的疼痛,对亲王们说道:“今天出了这样的事,恐怕也不能议事了,几位王叔先请回吧。”
澄阳宫偏殿内已经一片狼藉,四下都有飞散的碎瓷片,偏殿正中还留着一滩干涸的血迹。任城王先拱手说了一句“老臣告退”,转身便走,其余几位亲王也跟着依次退出殿外。只剩下门口那名送燕窝的小宫女,仍旧站在灯光昏暗的角落里,一步也不曾挪动。
元宏有些疲累地向她挥手:“你也下去。”可那宫女却像没听见一样,反倒向前靠近了几步。
“听不懂朕的话么,出去!”元宏快要维持不住站立的姿势,声音里也变得严厉。
那小宫女却停在她面前三步远处,缓缓摘下了面纱:“你想让我走到哪去?”
元宏捂住胸口,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这张熟悉的面容,两道眉微微弯得像月牙一样,一双眼睛明亮皎洁,比月光下的湖水更透亮,小巧细致的鼻尖和嘴唇,一切都跟他心中想过无数遍的模样完全重合。
“妙儿,怎么……是你?”
冯妙抿开唇角,微笑像无声的风一样卷过她那一双平湖秋月般的眉眼:“皇上安排人守住了宫门,可是我想,直接拦下送出宫的寿果容易惹人议论,便提前叫人用上过漆的食盒装那些制好的寿果。木料上的彩漆脱落,弄污了寿果,皇上正可以对外说,高贵嫔是因为办事不力才被禁足的。”
胸中像有一阵猛烈的风吹过,无数旌旗呼啦啦在风中展开,元宏用手抓紧了胸口,竟然连那阵难忍的闷疼也忘记了。这几天里他们没有机会说过一句话,可是他的安排,冯妙全都懂了。这就是他想要的妻子,彼此贴合到好像原本就是不该分开的一体。
“御膳房原本选了个普通的小宫女来送燕窝报信,”冯妙撅起嘴唇,半是嗔怪半是玩笑地说,“可我看那小宫女长得还算清秀,就不想让她来了,我天生善妒,容不下别人,这可怎么办才好?”
元宏忍不住想要发笑,他爱极了冯妙这副生动鲜活的样子,她说她嫉妒,因为他接近别的女子嫉妒。他伸出手去,只想把她抱在怀中好好安抚,他心里的缺口,已经完完全全地被她填满,再也容不下其他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