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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妙抬头,看见林琅站在面前,面色还有些苍白。想起皇上和两位王爷都对她不同一般,赶紧叫了一声“琅姐姐”。
“我要找地方煮水煎茶,可御膳房里没有合用的东西,正想去侍药间看看。”冯妙嗓音依旧沙哑,“琅姐姐,你来了正好,我啊,出门就不认路。”
林琅伸指在她额头上一点:“我听见你语惊四座了,特意出来帮你找东西的。”
冯妙一路在碎石路上走,专门挑深色的砖面落脚。林琅走在她身后,竟然看得有些出神。她自己就是个美人,却带着一股柔弱病态。冯妙那种无意流露的娇俏天真,让她隐隐羡慕。
“琅姐姐,”冯妙伸手在她眼前晃晃,“你的身体好些了没有?那一鞭子,可让我担心坏了,都是因为我……”
林琅摇头:“又不是你的错,已经没事了,就是左手仍然拿不动东西,所以皇上今天没让我跟进去伺候。皇上也真是的,不过是伤了胳膊,站一站有什么要紧。”她语气平和自然,不像在说皇上,倒有几分像在说自己钟爱的弟弟。
空气里隐约飘来药香,冯妙不由自主想起那枚微酸的毒药,十天之约刚过去了三天。她心里忐忑不安,却半点也不敢在太皇太后和冯清面前表现出来。
“那个……琅姐姐,”冯妙小心地开口,“这宫里有没有什么地方,是平常不准人去的?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我好提早躲开。”她想着那间奇怪的宫室、还有那个神出鬼没的少年,大白天涌起一股寒意。
“那可多了,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秘密。”林琅淡淡地笑,“这种事,躲可没有用,面上装作不知道,心里却要明镜似的清楚。你在太皇太后身边,还怕学不会这个?”
“我不想学,”冯妙踢开一颗小石子,“我原本就是来陪衬人家的,只求太皇太后早点放我回家去,就是大恩典了。”
林琅适可而止地一笑,两人都不再多说话。她深知后宫的生存法则,寥寥数面可能成朋友,话说得太多,说不定反倒成了死对头。
侍药间的小宫女认得林琅,连带着对冯妙也很客气,按照她的指点,爬上爬下、翻箱倒柜地凑齐了一套小药盏,乍一看跟茶盏很像。又找了个带嘴儿的小壶,烧了一罐热水。
拓拔皇室中间,还不流行喝茶,侍药间里只有贡菊、正山小种和几种去火的绿茶,为了做药用。冯妙要了一两明前嫩芽:“热水一路端过去,也就变温了,只能冲泡嫩芽了。”
等水烧开的时候,林琅随手用草茎扎了一个小巧古朴的香囊,放进一小撮茶叶,递给冯妙:“草香混着茶香,清心明目,给你戴着玩吧。”
冯妙接了,在自己全身上下摸了一圈:“琅姐姐,我没有东西可以回赠你,要不,我给你扎只小狗吧。”她挑了一根最长的草茎,三下两下,竟然真的扎出一只活灵活现的小狗来,放进林琅手里。
林琅叫两个小宫女帮冯妙捧着器具、热水,自己抚着额说头晕,不陪她过去了。眼看着冯妙一走远,她就抄了一条隐秘近路,往知学里方向赶去。
远闻阁内,拓拔宏看见帘外肃立的宫女,又变得一个不少,便不动声色地起身,去更衣小憩。
红顶小亭,是专门辟给皇族休息的。拓拔宏一入内,等候在里面的女子的就膝行上前,替他打散头发,轻轻揉捏后脑。
多少年了,只有在这一个人面前,拓拔宏才能真正放松。他像拉紧的弓弦一样,不敢松弛片刻,只因那片刻,就可能让他万劫不复。
“皇上,染了风寒是真的,香茅草的记号也留在她身上了,”林琅柔弱的嗓音低语,“是个挺有意思的小丫头,皇上怎么对她忽然上心了?”
拓拔宏随意岔开了话题:“你都说了,不过是个小丫头而已,更何况,她还姓冯,平白无故,不要多想。”
林琅轻轻叹气:“皇上年十五了,太皇太后在这个时候带两位小姐进宫,不就是为了让皇上多想的么……”
“林琅,如果不是你,朕五岁那年就冻死了,”拓拔宏的手掌,覆盖在她的手上,“无论谁入主中宫,朕都不会委屈了你。”
远闻阁内,冯妙正把茶汤一盏盏送上。她按古法浸泡,水温、时间、甚至手势,都毫无错处,连荥阳郑家,也无可挑剔。
拓跋宏刚一返回座上,就看见纤细润白的手腕,托着一盏青翠透亮的绿茶,捧到他面前。茶香扑鼻,拓跋宏抬起右手,就要接过来。
“皇上,茶盏浅、茶汤烫手,请皇上用双手拿着吧。”冯妙感激林琅的连番帮助,连带着对这少年天子,也并无恶意。
话一出口,远闻阁内忽然陷入诡异的寂静,似乎所有人都惊诧地看着她。冯妙一头雾水,不知道这句话哪里说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