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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斯特脸上仍有几分将信将疑的神情。林舍予也是装模作样地抬头张望,恰到好处地补了一句话,引开了话题:

“今年的梅花开得很好。”

“是挺好看的。”封艾随手抓起面前绸布上放着的糕点往嘴里塞,含糊道:

“不过我是个粗人,看不出什么道道。”

“说的倒是挺理直气壮。”林舍予的笑意中也带上了几分无奈。

“说起来,”封艾又把头顶上的肉团子摘下来,本着老子不能睡你也别想睡舒坦的原则愣是把阿尔萨斯揉醒了,“来的时候还见着三师兄来着,这会怎么不见他人了?”

三先生柳拂衣不在梅花林里。此时的他正在隐龙潭岸边缘潭而建的一所茅草屋中喝酒。

坐在他面前的便是隐龙潭唯一的一位摆渡人鬼先生。

鬼先生面貌看起来极为苍老,脸上的皱褶如同古树的年轮般层层密布,不见半分仙风道骨,反倒是如同恶鬼般丑陋吓人。

柳拂衣端坐于对面,态度虽不显拘谨,看起来确实极为恭敬。那面如恶鬼的老人伸出枯骨般的手指抓向桌上的一只杯子,如同牛饮一般喝得一干二净,方才长长叹出一口气来:

“猪老三,这酒是好酒啊。从哪弄来的?”

整个世隐乡里面,敢叫柳拂衣猪老三的,也就只有这鬼先生和师匠了,倒不是说那两人地位有多超然,只能说他们彼此之间都有着为老不尊的共性。但柳拂衣显然也不会在意这些,笑道:

“酒是大师兄年前游历四方时偶然得来的,自己没舍得喝,嘱托我今年赏梅时节带给鬼先生。名字挺有意思,叫寡妇香。据传闻,古时女孩出生时,家人会在地里埋上一坛酒,待到女性长大成人出嫁时再取出,那种酒叫‘女儿红’。假如那女儿红一朝埋进土里,女儿却终身不曾出嫁,这酒也就没由头取出来了。辗转了几十上百年岁月,主人都已经化成一坯黄土,这酒才偶然被人挖出,名字也就有了变化。”

鬼老先生拍桌大笑起来,他的笑声放荡不羁,且如破锣般高亢刺耳,中气却是十足,好半天都没能停下来。

“我说这酒怎么年岁已久,辛辣之味却直荡胸臆,‘寡妇香’这名字,当真是泼皮无耻至极,形象之至!”

柳拂衣只是苦笑着,也不多做评判。前两日李默存拿来这坛酒让他代为转交的时候便解释了一遍这名字的由来,柳拂衣当时也是哭笑不得,只觉得李默存这家伙实在是太过于胡闹。没想到这不正经的酒配上了没正行的人,倒是让鬼老先生欢喜得很。

鬼先生笑罢,又问道:

“今年李家那傻小子怎么不来陪我喝酒?”

柳拂衣摇头苦笑道:

“说来话长,其实是大师兄他前两天无意惹火了二师姐……”

于是,柳拂衣便又将前两日无用家里的小动物暴走,李哥被泰迪强行抱对的大致经过向鬼先生说了一遍,那简陋的茅草屋里再次响起连绵不绝的开怀笑声,就连那残破的屋顶都微微颤抖,摇摇欲坠起来。

“没想到,没想到啊……”鬼老先生一副快要笑断气的模样:“这文绉绉酸溜溜的蠢蛋也有今天!”

鬼老先生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来:

“可惜啊!要不是那林家丫头太凶蛮霸道了点,兴许我还能见着李小子那窘迫嘴脸,也算是人生一大幸事了。”

说着,鬼先生又伸手抓向桌上的那坛子寡妇香,给自己倒上了满满一杯,怡然自得地啜上几口,复又道了几遍“可惜”。

“姓郁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不得不说,教出了你们这几个小东西,倒是一个比一个有趣。”

柳拂衣挠了挠硕大的脑袋,有些不好意思:“让鬼老先生见笑了。”

许是鬼老先生的笑声太过于惊人,柳拂衣身后的背篓忽然窸窸窣窣地动了起来,一颗圆溜溜的脑袋顶开了背篓的盖子,打了个软软的哈欠,奶声奶气地打量了一番四周,方才没精打采地说道:

“柳掰掰,咱们这是在哪儿?”

鬼先生抬起眼来打量了一阵小葫芦,笑骂道:

“一年不见,你这小不点倒是一点也没长大,怕是一辈子都要当小不点咯。”

小葫芦回过神来,才见着对面的人是那位一年也见不着一次的鬼老先生,却是没被他那可怖的长相吓到,反而装出一副气鼓鼓的模样,趴在背篓上,顶着乱蓬蓬的两颗丸子头冲他做了个鬼脸,要多可爱有多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