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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像是撞进了一片牛油,被墙壁包裹了进去、从另一端滑落。惯性尚未消去,军人趔趄着仰天倒下,怀中始终抱着神情麻木的小女孩。
他已经痛不欲生,身体的每一寸组织都在逐渐撕裂。他们已经穿过墙壁,倒在了屋外的后巷,那面墙壁完好无损,像是不曾融化过。
但他感觉自己正在融化,剧痛来自肩胛骨的位置,逐渐向心脏扩散。
他第七次咬破自己的一丁点舌尖,试图让一片混沌的大脑清醒片刻。他艰难地站起身来,扯下了身上破破烂烂的军装,裸露的胸膛上,表面的皮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像是重度烧伤。
他很清楚那是净蚀正在扩散的表现。
女孩怔怔地看着他那仿佛硫酸泼过的皮肤,他却听见了远处的脚步声。他已经无法再做任何解释,仓促地再喊了一声“跑”,将女孩抱起狂奔。
他的时间不多了。
3.
他的肺已经完全撕裂了。
吸进胸膛里的不是氧气,是刀是针是火。但他不能停下,他必须永无止境地在华纳镇各处奔走,穿过战壕、穿过火力网,寻找不知所踪的司令官何足道——正如三营剩下的每一个战士一样。
电报机彻底失效。对讲机只剩下令人抓狂的电流音。作为司令官的警备员,他很清楚这是通讯塔受到了逆向干扰的原因,但他们别无他法。华纳镇的信号塔位于中心,那是敌人最多的地方,单凭一个侦察营的力量无法突破。
只有突破了信号塔,才能够恢复联络信号。
有了信号,才能够集结起整个六师的军人。
把军人们集结起来,他们才有求得一线生机的希望。
但是艾斯兰的军队已经登陆,半小时之内,浩浩荡荡的两万人军队将倾巢而出,碾过那片密集的棕榈林,铺天盖地地朝六师压来。到了那个时候,已经是一片散沙的六师必败无疑。
他的时间不多了。
4.
手臂已经止血,身上却有了更多的伤痕。他的衣服因为长时间在荆棘丛里爬行而变得褴褛,皮肤也被划破了。腰腹处也多出了一个弹孔。
他不是左撇子。长时间的潜伏使他本就不惯用的左手变得僵硬无力,就连架枪也需要借助身旁的石墩,扣动扳机时手指都在颤抖——再加上失血过多造成的意识空白,使后来的几枪全都打偏了位置。
对面艾斯兰的那个侦察班中,确实有着感知异常敏锐的对手,在第五次扣动扳机时,那名看似领头人的狙击手几乎是凭借着本能朝自己所在的方向进行了射击,子弹擦过他身旁的树干,流弹扎进了侧腹,令他本就濒临崩溃的身体变得更加摇摇欲坠。
但他不能停下。
没有什么意义。死亡已经是不可避免的结局。哪怕全歼了整个侦察营,也无法扭转此时此刻的战局。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在燕三、在他之后死去,或许是异人革命军,或许是艾斯兰。但这也仅仅只是个开始。汹涌暗潮已经漫过岸边的礁石,这场战争注定会波及整个世界,而自己不过是这片残酷舞台上光辉照耀下的第一粒灰尘。
密林深处,初春的寒气和阴影将落日的余晖彻底覆盖。夜幕即将降临,这个男人已经失去了用于反抗的一切手段,除了手上最后一枚手榴弹,和一杆仅剩下五颗子弹的狙击步枪。
异人革命军六师,侦察三营的狙击手观察员,这个叫做黄彪的男人,执着地朝着荆棘深处爬去。
他的时间不多了。
5.
尽管华纳镇的这些人并非专业军人,但是在有心算无心的情况下,许多提前做好的布置都打了整个六师一个措手不及,再加上确认了对方不是艾斯兰人后,大部分的六师军人们都对眼下的情况抱有疑惑的态度,此刻华纳镇中的战况实在算不得乐观。
以华纳镇西北方向的剧院为据点,是受到敌人冲击的六师军队最先集结起来的地方。三团一营的千余名战士们在这里建立了有效的防线,是整个地区里为数不多的压下了华纳镇人攻势的区域。期间战士们已经分出了许多独立的单位,负责到周边的街道进行清扫、救援的工作。
这是包小乙知道的所有消息。所以包小乙只能向西北逃去。
他不熟悉地形,不知道路线。
他也不是老兵,入伍不到一年。
他也不是硬汉,他的腿怕到发抖。他抑制着全身每一个细胞都想要尖叫的欲望,才能站在这里。
他也不是天赋异禀的异人。事实上,绝大部分的异人都像他一样,没有能够用于战斗的异能,同样投身参了军,扛着一杆杆枪去面对艾斯兰人的净化弹。
他已经在许许多多的前辈口中听说了净化弹有多可怕,中弹的人到底有多痛苦,死相会有多恐怖。
但他从来不曾亲身感受过。他连想象都不曾敢想象。
直到现在。
他的身后,他的肺叶里,嵌着一枚净化弹头。
他害怕死亡。没有人不害怕死亡。但是现在的包小乙更宁愿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