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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014

服侍陈启多年的保姆容阿姨老家媳妇生了个大胖孙儿,请了三个月的假回家照顾儿媳去了,陈启并非生活无法自理的人,有没有容阿姨对他来说只相当于少了一个一起吃饭的家人,而且容阿姨过了三个月就回来了,陈启没觉得不妥,陈母许亚平不是这么想的,她心疼独子在外生活辛苦,便去了家政公司雇了一个临时保姆给陈启,陈启无可无不可,陈母在电话里对他提了一嘴,他也没说什么。

陶婧第一天去陈启家,主管一则担心她不认得路耽误了约定的时间,二则怕她嘴笨反应慢给雇主留下不机灵的印象,便亲自开车送她去。

大概知道他们要来,院里大门没有上锁,陶婧推开那扇繁复花纹的大铁门复又关上,方随着主管进到院内。

正是夏季花木茂盛的时候,院内绿意盎然,芳草萋萋,景致宜人,陶婧目接不暇,在心里唏嘘感叹不已。

陈启亲自出来开门,高大英俊,一身简单的家居服,微微笑意,亲切大方地请她和主管进屋喝茶。

他的嗓音悦耳温和,如一股清冽的山涧清泉注入陶婧的干枯菏泽。

温润如玉。陶婧忽而想到这个词。

这是她第一次见陈启,她听见自己的心在胸腔里“砰砰砰砰”剧烈跳动的声音。

是的,她对陈启是一见钟情。

她叫他陈老师,羞涩又胆怯。

陈启把泡好的茶放在她面前的桌上,自己则转身坐去对面的沙发上,茶杯握在他手里,他的手可真好看,白皙修长,指骨分明,指甲修的平整,圆润饱满,陶婧下意识低头看自己的手,长年干粗活脏活,手足胼胝,粗鄙不堪,六月天里穿着短袖,无处藏遁,她只好半捏拳头放在膝上,不至于将那丑陋明目张胆袒露无形。

陈启低眉吹散浮起的一层盈绿的茶叶,抬起头,隔着热气腾腾的雾气,深邃的眸中带着浅笑,他说,“陈老师这个称呼生份了,叫我陈启就可以。”

他笑的疏离客套,陶婧却觉得这是她平生中见过的最好看的笑。

陈启。她垂下眼,在心里默念他的名字,她真的可以直呼其名吗?他真的不介意吗?带着疑问的目光抬起头,不期然撞上那对黑深的眸,只觉他有一双很厉害的眼睛,彷如一瞬刻便能察觉她的所有心思,陶婧惶然仓促地别开眼,胡乱把注意放在手中的杯子,景德镇的青瓷,光滑莹润的釉层,泛着冷清剔透的光泽,犹如一块上好的玉器。

陈启好比眼前这副青瓷茶具,完美无瑕,而她,粗陋的手触碰一下都是一种亵渎,更何况对他想入非非。

陈启,本就是和她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便是她拼尽力气也无法到达的彼岸,是她穷极一生的追逐都无法实现的梦想。

是一个不可能的人。

然而,即便再不可能的事,当爱上那个人的时候,谁也无法阻挡追爱的决心。

……

015

万城地属平原,紧临海边,风大是它的特点,即便是阳光热烈的日子里。

冬天的风,干燥而毫无温情,连同着陈启的声音一块落下,哗啦啦抽在脸上的巴掌,火辣辣地疼。

陶婧不知因冷还是因陈启的话,顿感后背凉津津的,不由打一个哆嗦。

不远处走来一对爷孙,小孙儿裹得严严实实,像个小肉粽,挥舞着小脚和小手蹒跚学步,咿呀咿呀,一会儿指指这个一会儿瞅瞅那里,看什么都是新鲜和好奇,爷爷年纪不大,五十开外的大叔,牵着他的小肉蹄耐心地教导他,“这是大树,那是小草,哦,小鸟……”

小胖手指指着陈启和陶婧,爷爷笑道,“这是叔叔和阿姨……”

小东西拉着爷爷往两人过去,抱住陈启的腿不肯撒手,口里振振不停地叫“爸爸”。

大叔面露尴尬,去拉小孙儿,“你爸爸他在家里,这叫叔叔,”便和陈启解释,“他爹妈工作忙,工作日便把孩子带给我照顾,小年轻没经验,还和玩似的,小伢都十个月了,只会说爸爸,看见谁都叫爸爸。”

陈启弯身抱起小肉粽,小东西可开心,搂着陈启的脖子起劲叫“爸爸”,挥舞着小手一跃一跃的,大叔忙不迭说“给您添麻烦了”。

陈启并没觉得打扰,说道,“没关系,我挺喜欢小孩子。”

大叔从陈启手里接过小孙儿,又看看一旁站着的陶婧,说道,“你们两小夫妻也是刚结婚不久吧?”

陈启似有若无地朝陶婧看了一眼,笑笑,“我有一个女儿,五岁了。”

“我”,而不是“我们”。

陶婧知道,他到底对女儿的事,对她存有芥蒂。

她不会怨他,更不会怪他,她,的确不是一个好母亲,这几年来,全由他一个人照顾孩子,或许有保姆,或许有奶妈,那些辛苦可以分担,可是母亲和伴侣的角色,不是任何人可以代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