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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独那场大火,他没法不掺和:火势席卷,把他家的窝棚烧了个精光。

街坊里暗道“报应”的不少,可真要提起他,各种闲言碎语里,却少有不加一句:这汉子确是个有能耐的!

他是前年从河南道逃荒来的,这一路艰险难为外人道也,其中那阖家死绝的,妻离子散的,落下残疾病根的都数不胜数。

可他不但自个儿全须全尾活蹦乱跳,更连带着老母妻子儿女一家七口人全都好生生带到了钱唐。

他一没权势,二没勇力,三无强宗大族庇护,此举堪称奇迹,常有人打听他有何秘诀,他总摆出苦相,笑着说:

“不过是养家糊口。”

终究无人知晓。

或因这本领,他带着几个同乡,早早在城里寻到一份生计。

…………

富庶的标志是大量的垃圾。

别看钱唐各家各户门前光鲜亮丽,可进了后巷,多是秽物山积、臭气熏天。

神灵喜洁,自难容忍。

可当真雇人清理,又面临一桩难处。

各处排污的阳沟总连着更深处的暗渠,清理污秽虽好,可若不慎冲撞了地下的鬼神,结局不言自明。

事情陷入两难,自当求助神灵。

由城隍庙出面,在配下新置十来个鬼神,唤作“食秽鬼”,专为巡神开道,清理城中污秽。

但得此职司的毕竟是鬼神,又怎可操持贱业?

于是,食秽鬼们又降下神通,各自托梦招来信徒——多是城外流民——来疏通沟渠、清理秽物。

牛六郎正是“信徒”之一。

或说,这也是他不愿掺和闲事的缘由之一。

…………

牛六与同乡负责的区域在春坊河末尾一带。

长长一条窄巷被几家酒楼、伎馆、屠摊共用。

赶到位置时,秽物已堵塞阳沟,污水溢出巷口,冲出许多油污、粪水、枯枝烂叶、食物残渣以及浮沫。

苍蝇先到一步,嗡嗡群起扑人。幸亏天气渐凉,否则就更兼臭气蒸人了。

几个附近人家在破口大骂,嫌污水脏了街面。

牛六没敢呛声,连连赔笑,解释在城门口耽搁了,没歇口气,招呼同乡带着家伙事赤脚淌进了巷子。

里头垃圾更是山积,须得用铲子铲到桶里,一桶桶挑出去,铲子够不到的,得钻进沟里用手掏。

大伙儿齐心协力,摆开阵仗,几条铲子下去,臭水里翻出好多吃食,泡胀的饼子、混入烂泥的饭糜、大块的牛肉、整条鲤鱼、甚至看来就金贵的糕点。

不必问,定是哪家酒楼伎馆昨个儿招待了贵客。

哪怕混着臭水,也叫几个穷哈哈咽起口水。

“呸,呸!驴入的!”叫骂的是同乡里最年轻的,叫做郝仁,他口水咽急了,吞了只苍蝇,“多好的东西,尽糟蹋了!”

“怎的?馋啦?”同乡调笑,“淘洗淘洗,兴许能吃。”

“去,去,去。”郝仁没好气挥手驱赶苍蝇和玩笑。

“你小子还嫌弃上啦。”

郝仁谈不上嫌弃,逃荒路上,为了活命什么没吃过?可这些吃食混了粪水,今儿落了肚子,明儿就得活活拉死,哪儿是活人能消受的。

真若馋慌了,与其惦记这个,不若指望东家犯了失心疯,给每天的杂面馍馍里添些油水。

郝仁把铲子往水里荡了荡,佯装抛给同乡。

“来,先给你解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