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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家人急着下葬,是怕事情反复,借着送煞下葬的流程,以鬼神背书,给老太公生死定性。

送了煞,埋了土。

如此一来。

死了活、活了死的阮老太公就彻底死透啦!

…………各表一枝…………

一场大雨突兀造访钱唐,街巷一下满了,也一下空了。

倒衬得盛和楼里愈发热闹。

乐师、伎子“咿咿呀呀”演唱着时兴的曲目;跑腿的伙计、斟酒的妇人伶俐来去;宾客满座,个个衣衫体面,出手阔绰。

可若瞧仔细些,在场宾客无不是青壮汉子,泾渭分明各自抱团吃酒耍乐。酒酣耳热之际,偶尔坦露出衣衫下的刺青,间或流露出恶形恶相。

曲定春穿行其间,憎恶、忌惮、敬佩……种种目光纷至沓来,他一概不顾,只杵着拐棍拖着残腿,步步登上楼梯,穿过飞桥,到了最高最好的“和”字雅间前。

雅间里,一张大圆桌上早已备好酒食,围坐着十来个宾客,衣着更是华贵讲究,可一一观之,“刀头鬼”、“石肝肠”、“饿鬼六”、“塞凤雏”……竟都是各坊市有名有姓的泼皮头头,其中不乏结有血仇的死对头,眼下却“和和气气”坐在了同一张桌面上。

江湖不总是打打杀杀,亦有坐下说话的时候。

盛和楼,就是说话的地方;今天,正是说话的时候。

曲定春杵拐欲前,门前两个汉子却架起臂膀。

“曲大莫非忘了规矩?”门里说话的是“塞凤雏”,人如其号,丑得吓人,他斜着一对三角眼瞅着曲定春手上拐杖,“盛和楼是说话的地方,哪个许你带家伙进来的?”

“直贼娘!”门外的曲定春没言语,门里的“刀头鬼”看不过去拍案而起,“满嘴放屁!那是拐杖!”

“拐杖怎么?拐杖就打不死人?”

“一条棍子也能吓破你的丑胆。”“刀头鬼”抄起一根啃净的羊骨,“这玩儿近来也杀了不少人,予你这丑鸟拿去防身。”

作势欲掷。

可“塞凤雏”轻蔑一笑:“你敢在盛和楼动手!”

“刀头鬼”一口怒气登时呛在胸口,手里羊骨扔也不是,放也不甘。

“刘兄弟。”

曲定春喊住他。

点头。

“多谢。”

把手里拐棍塞进门口喽啰怀里,目光沉沉刺进房里。

酒桌主事人位置上,一身蜀绣锦袍的牛石比先前富态不少。

仿佛小憩方醒。

“曲大来啦。”他脸上笑起叠叠的肉,“快快请坐。”

曲定春默然入席。

房门在身后徐徐关闭。

…………

楼外斜巷。

两个伙计百无聊赖守在偏门檐下。

说是伙计,却都膀大腰圆、眉目乖张,招呼客人,怕是不用殷勤,只用拳脚。

大雨白茫茫一片,巷子里,忽见一高个戴着斗笠提着两木桶,匆匆冒雨而来。

俩伙计上前一拦。

“对不住,今日恕不待客。”

“瞧清楚了。”高个昂起脖子,斗笠下露出一张马脸,“是你家爷爷龙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