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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个占着街巷而今又在叫穷?”
“咱们哪个不是钱过手如沙,抓得多,留下的少。都供奉了,家里吃什么?手下兄弟吃什么?”
“蠢材!多抽些头钱便是。”
“傻卵!头钱自有定额,是想加就能加的?”
“没胆子?怕啦?”
“怕你有命要,没命拿。”
街头好汉吵起架来,跟坊间泼妇也没啥区别,口水直飞,指头乱抖,闹哄哄似一群鸭子误入了雅间。
忽然。
啪!
一只瓷杯砸烂在地,茶水四溅。
在座好汉纷纷愕然看来,牛石却只用帕子慢条斯理擦拭手上水渍,轻轻道:
“曲大郎为何一言不发?”
曲定春自入席来,一直一言不发仿佛木偶,眼下牛石问起,他终于有了反应。
在座的所有泼皮头头里,便是这两人势力最大,牛石钱多,曲定春名重,同时两人矛盾也最深。
场中一下收了吵闹,十来双眼睛注视着两人。
曲定春没急着说话,他仔细打量着在座的每一张面孔,挑衅、躲闪、忐忑、友善……神情不一,但从先前的言语神态早能瞧出,他们中的大部分与那牛石事先已有所默契。
就像自己。
曲定春目光迎向牛石。
“在场的许多朋友跟着你牛理事说话,曲某说与不说又有何用?”
牛石笑道:“牛某做事最重公平,人人把话说开了、说定了,也免得事后反复,曲大尽管说话。”
“翻一番。”曲定春摇头,“不是小数目。”
“奉神向来只怕少不嫌多。且牛某私以为钱唐尽得世间繁华,吞吐天下金银,咱们守着金钵钵,却要不着二两饭!缘何?”
他放慢了语速,字字砸下来。
“得钱少是因着分的人多!”
“街头厮混全凭一条烂命。”曲定春神情莫名,“钱,是拿血换来的!”
“曲大郎,曲大团头!”牛石连连抚掌,语气很是苦口婆心,“今时不同往日啦。盛和楼是说话的地儿,咱们今天把事说定了,出了这门,拿得出是善信,拿不出,也自有鬼神上门说理。何必你我张口闭口打打杀杀,见了血岂不徒增晦气?”
“牛社首好算计。那日我俩割肉下酒,你肥我瘦,斗狠下来,你伤了,我瘸了。如今,又要故技重施么?”
“曲大说的什么话?”牛石的笑仿佛钉在了脸上,“荣华富贵,横尸街头,从来各凭本事。”
“要没本事呢?”
“没本事你开什么堂口。”
…………
香醇的美酒,靡靡的丝竹,腰肢纤细的女子与烧得正红的炭炉,大雨隔绝了盛和楼,却也压不住楼里的熏醉与欢腾。
一片暖烘烘、醉醺醺里,两只木桶悄无声息地在各个角落、各个汉子间流转。
龙涛没多过注目,寻了个位置,斟了碗烈酒,望着戏台久久出神。
戏台上演着近来钱唐私下最时兴的曲目。
之所以是私下,概因这曲目名为《报怨恨变文》,讲的是一个自称“报怨恨”的侠客扫除占据长安城内荒僻里坊为祸一方的妖魔的故事,开头第一则便始于一间鬼宅。
只要不痴不傻就晓得这所谓《报怨恨变文》里子是啥,无外乎换了个名头,换了个地方,讲原本的故事。
遮遮掩掩反倒助长了流行,尤其是在那颗脑袋明晃晃挂在了城头之后。
各家酒楼茶肆勾栏没这则《变文》,客人都不爱上门。可若有这则,保准遭人举报,勒令整改。只有几家大酒楼,敢闭起门来上演曲目,生意也由此红火不少。有眼热的嘀咕,说谴人盯着举报的正是这几家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