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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五妹不知该怎样来评判自己的命运。

她出生于官宦人家,年幼时生活无忧富足自在。理所当然,一场兵灾摧毁了一切。族人颠沛流离,十不存一,她也被卖进青楼抵了几袋米粮。

那时,对她宠爱有加的父兄没有来救她。

少年时颇有姿容,艰难在行内求得一席之地,可惜清倌人的年华就那么几年,门前鞍马渐稀,“阿姨”的态度也渐渐冷漠。

年岁渐大,嫁作商人外室,却被大妇所恶,被诬勾搭城中轻浮子弟,驱使恶仆要将她赶出家门。

那时,平素山盟海誓的丈夫也没有来救她。

她曾问教授自己琴艺、青词、道经与医术的师傅,自己一心向善,为何如此福薄。师傅告诉她,似她这等青楼女子命格本贱,旁人救不得也没法救。

后来投奔了慈幼院的姑姑,姑姑死后,想着既然无法个做被救之人,那么去做一个救人之人也未尝不可。

于是,以柔弱之肩扛起了慈幼院,春去秋来,年华不再。

日子不见变好,又撞上了新坎,坠入了窟窿城。

她却并没有太多的恐惧,也许是习惯了,命运如水趋下,从高山流入渊底,人生本来如此。

她只是忍不住作想。

这一次会有人来救她吗?

而后。

李长安登上了鬼王的宫殿,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何五妹并不欣喜。

他不该来的。

这里是窟窿城。

纵有滔天的本事也翻不起风浪。

何况,在她看来,鬼阿哥也只是一个会写点符箓的孤魂野鬼罢了,何苦受这牵连?

师傅说得没错,她命格本贱,旁人救不得也没法救。

何五妹心乱如麻,只好努力不显出异常之色,也不去看台下的李长安,以免引来台上鬼神注目。

她“平静”抚琴,“平静”谢场,“平静”在静修的主持下与其他乐师合奏《贺仙朝》,为献礼烘托气氛。

旁边的黄尾看出了她的“平静”,当然也看到了李长安,也心照不宣作出“平静”模样。

偷偷小声安慰她:“莫担心,道长既来便自有法子?”

真有法子么?

黄尾自个人也不确信。

他实在想不出,李长安能有什么法子在这窟窿城,在这鬼王当前,救得他,救得何五妹,救得静修,甚至救得道士自己。

直到……

“都是我。”

宾客洒了酒杯,乐师断了管弦,满座鬼神雅雀无声,甚至连装作泥塑木偶的无尘和尚也诧异偏来目光。

“唉。”

角落里静修微不可听的叹息。

深深瞧了眼李长安,又转头看着黄尾,带着古怪的快意:“你看看你,黄尾,你又拖累死了一个身边人。”

黄尾没有反驳。

失神喃喃道:

“道长自有法子。”

静修轻蔑一笑,再不去管他,招呼起乐师们继续演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