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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并不因为下不了手。把王皇后和萧淑妃弄残疾再塞进酒坛,咬牙切齿地吩咐“让她们醉到骨头”,很符合情敌间你死我活的心理,也符合媚娘心狠手辣的性格,却不符合她的处境。虐杀如果发生在十月十八日前,则此时她还只是昭仪,就不怕吓着皇帝?如果在此之后,则与奏请褒奖韩瑗和来济同时,就不怕两件事反差太大,露了马脚?

以武则天之沉着冷静,不会干这种蠢事。

再说也没必要。比起如花似锦的前程,歇斯底里地泄愤实在意思不大;而对于木材供应商的女儿来说,做没必要的事就是赔本生意,至少性价比不好。因此《旧唐书》称王皇后和萧淑妃是被武昭仪派人勒死,更为可靠。[21]

没错,那时只能赶紧杀人,而且动静越小越好。

剩下的故事就只能姑妄听之了。临死之前,王皇后表现出真正的大家风范,甚至祝福了皇帝和昭仪。萧淑妃则毫不留情地诅咒说:但愿来世我为猫,阿武为鼠。到时候,非咬断她喉咙不可!据说,从此宫中不再养猫。[22]

但这是假的,因为武则天当了皇帝之后都养猫,还训练出猫与鹦鹉和平共处,并且拿到朝堂上去炫耀。结果好戏没演多久,猫就把鹦鹉吃了,弄得女皇陛下很难为情。[23]

正史,也不一定靠得住。

可以肯定的是,王皇后和萧淑妃都死于非命,就连用刑据说都得到了皇帝的批准。这实在让人无法理解。那个充满恻隐之心,信誓旦旦要拯救弱者的男人,此刻在想些什么和做些什么?他是否想得到,正是自己的软弱任性和不负责任断送了两条性命?如果还若无其事,岂非心肝全无?[24]

这些疑团,还是留给历史吧!

不过,此案中倒是未见李义府的身影,只有许敬宗在王皇后被废之后落井下石,提出取消她父亲的政治待遇。武昭仪受到启发,干脆将王皇后改姓蟒,萧淑妃改姓枭。高宗皇帝的见死不救和默许谋杀,不知是否与此有关?[25]

但,废太子李忠之死,许敬宗脱不了干系。

李忠不是王皇后的儿子,他的生母卑贱而无名。只是由于王皇后自己没有生育,李忠又是高宗的长子,才被皇后的舅舅联合褚遂良和韩瑗说服长孙无忌和于志宁,稀里糊涂地拥立为太子,从此开始了他坎坷的命运。[26]

那一年,李忠十岁,李治二十五岁。

二十五岁的皇帝匆匆忙忙立十岁的庶子为储君,这件事实在太怪异了。但如果知道就在同年同月,武昭仪生下了她的第一个儿子李弘,便会恍然大悟。没错,此举从消极的意义讲,是为了巩固王皇后的地位;从积极的意义讲,则是为了对付日益得宠的武昭仪——谁知道她还会生几个!

褚遂良和韩瑗确实深谋远虑,媚娘也真会生儿子。做昭仪时生了李弘和李贤,当皇后时又生了李显和李旦。前面两个都是太子,后面两个都是皇帝。结果除了高祖,大唐皇帝两个是她丈夫,两个是她儿子,其余的都是她孙子。

武昭仪当然不会不知道褚遂良他们想什么,许敬宗更知道后台老板的心思。因此,封后大典的两天后,他就以礼部尚书的身份提出更换储君。因为依照宗法制度,太子就该是嫡长子。现在武昭仪已是皇后,嫡长子就是李弘。

这让所有人都没有话说。

高宗则回答:忠儿已经多次提出让位了。

很好!许敬宗说。这是古风,应该促成。[27]

于是李忠变成了梁王,李弘成为太子。

此事可疑。十四岁的孩子,知道让位避祸吗?是有人出谋划策,还是许敬宗篡改了国史?不知。我们只知道,李忠的祸并没能避了。当年稍后,他就被迁到了今天湖北省神农架一带,成为名副其实的落难太子。四年后,一个名叫阿刘的女仆莫名其妙地进京告状,李忠又被废为庶人。[28]

庶人李忠被囚禁在废太子大伯父李承乾旧宅,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又在四年后被赐自尽,时年二十二岁。如果不是友爱的新太子李弘出面说情,他甚至无人收葬。

这次的打手又是许敬宗,罪名也是谋反。

看来,诬以谋反真是帝制时代政治斗争的好武器,几乎百发百中。因此,它还会被用来对付另一个人,以便拔去武皇后的眼中钉和肉中刺,尽管那人也曾这样陷害无辜。

这个人就是长孙无忌。

大清洗

长孙无忌少年得志。

小人得志便猖狂,李义府就是。少年得志便张狂,长孙无忌就是。作为长孙皇后的哥哥,他与太宗皇帝年龄相近情同手足。太宗二十多岁当皇帝,无忌二十多岁做宰相,甚至一度统领中书、门下、尚书三省事务,其地位之崇高,权力之巨大,家族之显赫,直逼隋朝权臣越国公杨素。

长孙无忌志得意满。一次宴会上,他居然问客人:诸位看无忌的富贵,是比得上越公呢,还是比不上?

客人七嘴八舌。

长孙无忌却自问自答:要说比不上,也只有一条。越公富贵时已经老了,无忌富贵时还很年轻。[29]

这,难道还不是张狂?

张狂是会惹祸的,长孙无忌也一样。

前面说过,太宗皇帝对于立晋王李治为储,一直犹豫不决摇摆不定。他更看好的是吴王李恪。李恪的生母是隋炀帝的女儿,本人也跟父皇一样英武果断。这一提案当然动了长孙无忌的奶酪,因此不但极力反对,而且怀恨在心,总想伺机消灭这个在臣民心目中威望甚高的异己分子。

机会也说来就来。

永徽三年(652)十一月,京城里发生了一件怪事:太宗皇帝的女儿高阳公主,状告丈夫房遗爱的哥哥、开国元勋房玄龄的长子房遗直对自己非礼。事情牵涉到皇家,高宗皇帝便派了既是首相又是舅舅的长孙无忌前去审理。[30]

然而审来审去,民事案却变成了政治案:房遗直指控房遗爱和高阳公主伙同他人谋反,阴谋拥立高宗的叔叔荆王李元景为帝。这原本是房遗直的一面之词,提供的证据也捕风捉影。但因涉案的房遗爱、薛万彻、柴令武三位驸马都是当年魏王李泰党羽,长孙无忌便抓住不放锻炼成狱。

结果自然是一个个皇亲国戚人头落地。

此案的真相已无法弄清,冤情则大约在所难免。薛万彻就不服判决,无奈因房遗爱提供证词,只好走上刑场。临刑前他悲愤交加地大声喊道:我薛万彻堂堂男子汉,不能驰骋疆场为国捐躯,却因为房遗爱这混蛋而死,太冤了!

刽子手被他吓住,竟然一刀砍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