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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人类却不能过河拆桥。要知道,相对于科学已经掌握的部分,未知领域是一个更为广阔的世界。因此,我们不能失去好奇心和敏锐度,甚至不能不想入非非。好奇心害死猫,不好奇却可能害死人。

巫术,恰恰代表着人类那根敏感的神经。

也许,巫术探索世界的方法是错误的,也许而已。但科学的方法即便是正确的,也未必就是唯一的。至少,在科学诞生之前,巫术深刻地安慰了人类几千年对不可知的恐惧,抚平了人类遭受飞来横祸和无妄之灾的创伤,使人类对未来的仰望变得温柔和向往,正如我们在女娲那里所看到的。

巫术,是原始人类的心理医生。

因此,巫术还会有两个“儿子”,这就是宗教和哲学。

巫术会有这两个儿子,是因为科学并不万能全能。世界上有许多问题,都是科学回答不了的。比方说,什么是宇宙诞生的“第一推动力”?又比方说,什么是幸福?什么是自由?什么是尊严?什么是人生的价值和意义?这都是人类不能不思考的问题,而且只能拜托宗教和哲学。

宗教和哲学延续着巫术对未知世界的触摸,只不过方式不同。哲学是对超现实超经验之抽象问题的思考,宗教则是对超自然超世俗之神秘存在的相信。所以宗教靠信仰,哲学靠思辨,科学靠实验,工具靠使用,巫术则靠操作,同时也靠幻想和直觉。巫术,就是直觉、幻想,再加操作。

所以,巫术还有一个“女儿”,这就是艺术。艺术与巫术的血缘关系,在美学界早已不是秘密。简单地说,就是当某种形式或仪式的目的,由解决问题变成了传达情感,它也就由巫术变成了艺术。换句话说,人类文化发生的次序,就是从工具到巫术,再到科学、宗教、哲学、艺术。

巫术,是人类文明的“胎盘”。[7]

所有的胎盘都会功成身退,巫术也一样。

退出历史舞台的巫术除了变成艺术,还有三条出路:变成科学,希腊是这样;变成宗教,印度是这样;变成哲学,希腊、印度、中国,都是这样。

只不过,希腊是从科学到哲学,印度是从宗教到哲学,中国则有另一条路要走。

问题是:为什么会这样?

没有国界的国家

先看印度。

有着庄严肃穆之圣山(喜马拉雅)、奔流不息之圣河(恒河)的印度,似乎命中注定要成为宗教大国。因为那里有太多神秘和不可思议,太多西方闻所未闻,中国绝不会有,其他民族也完全无法想象的东西。

比如种姓制度。

种姓是印度的土特产,梵语叫“瓦尔那”,意思是颜色或品质。这是雅利安人进入印度半岛后,以征服者的身份建立起来的制度。按照他们的逻辑,雅利安人皮肤白皙,因此品质优秀种族高贵;被征服的土著肤色较深,因此品质低劣种族卑贱。种族再加职业就叫种姓,一共分为四个等级。

第一等级婆罗门,即祭司和僧侣。

第二等级刹帝利,即国王和武士。

第三等级吠舍,即平民,包括商人。

第四等级首陀罗,即奴隶和被征服者。

此外还有“旃荼罗”,也就是贱民,是“不可接触者”,比首陀罗地位还低。

种姓与生俱来,世袭不变;种姓之间则壁垒森严,严禁通婚。制度最严的时候,一个“贱民”如果不小心被高级种姓的人看见,就得躲起来自杀谢罪。

这是典型的不平等制度。

为这种制度提供思想武器、理论依据和精神支持的,是婆罗门教。唱对台戏的,则是佛教、耆那教和锡克教。佛,就是“觉悟者”;耆那,就是“胜利者”;锡克,就是“学习者”。他们也都是种姓制度和婆罗门教的“反对者”。

是啊,佛性常在,众生平等,每个人的血都是红的,为什么要分等级?神在乎的只是你的“觉悟”、你的“胜利”、你的“学习”,而不是你的“出身”。[8]

自由平等的旗帜,终于被高高举起。

佛教和耆那教创立之日,也正是孔子大讲仁爱之时。但到中国的西晋变成东晋那会儿,改革后的新婆罗门教(印度教),却在笈多王朝的大力支持下勃然复兴,以压倒性优势卷土重来,最后变成印度共和国的第一宗教。

这又是为什么?

道理也很简单:孔雀王朝灭亡后一千多年间,印度半岛北部饱受外族的侵略和蹂躏。强烈的民族主义情绪,催生了雅利安人强烈的民族认同感。这是需要宗教力量的。慈悲为怀的佛教,苦行主义的耆那,显然都不合时宜。能够完成这一历史使命的,只有雅利安色彩浓厚鲜明的婆罗门。

身份认同,同样重要。

比如犹太。